时空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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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9 与妻书(2 / 2)


可是,不够。

他又拿过那一杯花生奶昔。

打开封盖的一瞬,浓郁甜香的花生与奶味扑鼻而来。

他喝了一口。

那股甜腻的味道充斥口腔。

他的胃部忽然剧烈痉挛起来。

“阿谨,粥已经热好——”

齐叔刚来到门口,却没看到人。

呕吐声从旁边的卫生间传来。

他一怔,这才见到桌上满满三盒花生酥竟然已经被沈知谨吃完,空了的花生奶昔杯子倒在地上,只余下一点残余,沿着杯口淌出,一片狼藉。

他心中一紧,立刻朝着卫生间走去。

沈知谨跪在地上,扶着马桶,之前吃的所有东西,又全都吐了出来。

因为消瘦,他的肩胛骨变得格外突出,显得嶙峋,那模样,似是要将一切吐出。

几乎呕出血来。

齐叔端着粥的手微微颤抖。

又一个深夜

重复的黑暗夜色,重复的寂静无声。

一切都和昨天,昨天的昨天,没有任何不同。

沈知谨睁开眼镜,静坐许久,终于来到书桌前。

他拧开台灯,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苍白至极的脸容之上,竟像是透明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画册,翻开。

第一页,是他,在西京大的林荫道。

第二页,是他,在如瀑的暴雨中。

第三页,是他,在餐厅的一角落。

这上面都是他。

从初见,到现在。

她画了厚厚的一册。

无数遍描绘他的眉眼,以至于他这样向来不在意自己容貌的人,也清晰记住了自己在她眼中的模样。

他一页页看过,最后一页,他怀里多了糖糖。

他盯着这一页看了很久很久,才继续往后翻。

空白。

什么都,没有了。

他拿过一支笔,笔尖落于那大片的空白之上。

——茵茵。

茵茵,我今天又失眠了。

你大概不知道,我最近都没有睡好,也不太能吃得下东西。

其实我很想好好睡一觉,因为只有那样,或许才能见到你。

可现在连这都成了奢望。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都是我的错,你生气是应该的。

可你有很多种办法能惩罚我,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种,连让我问你一句疼不疼的机会都不给。

茵茵,我现在不喜欢花生奶昔了。

再有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又是一天。

可是我害怕。

我怕明天是晴天,太阳很大,风很热,你不会来找我问路。

我怕明天是雨天,大雨倾盆,满地泥泞,你不会来让我帮你撑伞。

我怕明天天气很好,也怕明天天气不好。

因为你都不会再来了。

我怕没有你的每一个明天。

我努力过了,我试着睡觉,试着吃东西,试着看书,试着像以前一样,让生活回到正轨。

可我做不到。

行星的运行轨道不会因为流星而变化,可原来它失去的是它的恒星。

只能错乱c坍缩c毁灭。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上课,给你讲过的能量守恒定律。

原来爱也遵守这条定律。

爱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从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而爱的总量保持不变。

大约是你曾经给我的太多,现在终于轮到我偿还。

一日日,一年年。

我可以还,可现在,终于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

窗外,天色熹微。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猩红的血缓缓渗出。

很奇异的,并不疼。

或许更是一种解脱。

他慢慢俯身,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次,终于不用害怕明天。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他不知该去往哪里,立在原地,寒风彻骨。

“阿谨。”

有人喊他。

他心神一震,回头看去。

周围的黑暗在这一瞬迅速褪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刺目的白。

她朝他走过来。

他僵在那,浑身无法动作。

他已经太久c太久没有看到过她,此时一眼都不舍得错开。

“茵茵。”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

她在他身前站定,拉过他的手,眉头蹙起,小脸上满是心疼。

“阿谨,你疼不疼啊?”

疼啊。

怎么会不疼。

他胸口滞涩,喉间发堵,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轻轻吹了吹他腕上的伤,扬起小脸。

“阿谨疼,我也疼啊,还有糖糖。”

他心底像是被什么狠狠刺过。

“不要阿谨疼。”

她抱住他,摇着头,低声喃喃。

寂静中,一片他听见自己说——

“好。”

再次醒来的时

候,是在医院。

齐叔正守在床前,见他睁开眼睛,终于松了口气,低声道:

“阿谨,还好发现的及时,你没事儿就好。这件事你爸妈那边我都还瞒着,但你以后可别再——”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再明了不过。

沈知谨沉默许久,声色微哑。

“不会了。”

齐叔心里不太敢信,正要再问,就听沈知谨忽然道:

“最近的花店在哪里?”

齐叔一愣。

“怎么了?”

沈知谨望向窗外。

阳光热烈灿烂,甚至有些刺眼。

“茵茵喜欢山茶,这星期还没有给她买。”

他道。

他不舍得她疼,所以哪怕内里已经血肉模糊,疼到极致,也堪堪忍下。

哪怕时光漫漫,不见尽头。

但他答应了她的,当然要做到。

他却迎着光,看了很久,终于淡淡笑了笑。

其实,何必。

他已经死在那片灿烂至极的阳光里。

浑身溢满了光。

------题外话------

写书这么久,我为沈知谨流的泪最多。

至今天,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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