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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游(1 / 2)


即恒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陪同和瑾一起出宫,他们站在闹市的街头相顾无言,不知所措。

和瑾显然比即恒还要紧张,十六年来她都没有走出过皇宫半步,对这个她从小到大生活的都城一无所知。望着街上来来往往顺流不息的人群,她忽然有点害怕,不敢踏出艰难的第一步。

“公主,你还好吗?”即恒见她脸色微白,不禁有些担心。昨日九死一生的危机才刚刚过去,和瑾却执意要出宫,他很是担心她的身体。

和瑾怔了怔,讷讷地望了望即恒,然后摇摇头说:“没事……我们要去哪?”

不知为何她惊惶不定的神情让即恒不由一阵发笑,第一次见她这么乖巧,像只收了利爪的小猫,在未知的广阔世界面前畏缩着不敢前进。

即恒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拉起和瑾的手。小小的手掌落在手心里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像习武人,真不知她时不时爆发的蛮力都是从哪来的。他对有些惊慌的和瑾微微一笑道:“你想去哪,就去哪。”顿了顿,他倏尔改口道,“大小姐。”

这个称呼让和瑾慢慢醒悟了过来。在宫外无人知晓她是公主,也无人得知她往日里种种不光彩的事迹,她与他们都是一样普普通通的人,不会再有人肆意娇惯她,顺从她。

但也同样不会再有人嫌恶她,约束她。

往来不息的人群喧哗又热闹,没有人会去在意两个路边的少年少女,最多是经过他们身边时瞥来好奇的目光。

和瑾定了定神,挤出一丝略带紧张的笑容,她心想已做好准备,便回头对即恒示意。

不料即恒忽然怔住,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和瑾心里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不等她回过神,即恒扭过头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当她看不见似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和瑾瞪着眼,羞赧地红了脸。好在即恒识趣,忍住笑拉了她一把道:“又不是去刑场,别紧张。走吧!”

和瑾身子不由向前冲去,那生根在地上的脚步便跟着跨了出去。

意外下的第一步比她预料的要容易得多,不等和瑾反应,她已经被即恒拉着走入了人群里。一片熙熙攘攘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天罗的繁华第一次如此真实在围绕在和瑾身边。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事。

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之外,和瑾对京都人口之多也有了真切的认识。人群里擦肩接踵,好不热闹。如果不是即恒拉着她,只怕一不小心他们就会被人群冲散。

即恒时时得注意和瑾,不让她像柳絮一样乱走,回头就不见人影。幸而和瑾没有柳絮那么熟稔好动,她对京都一无所知,自不敢离他太远。也正因为此,和瑾不似柳絮那般逍遥自在,茫然无措地跟在他身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又充满了戒备。

一只在金丝笼中长大的鸟儿,即使给了它自由,它也不知该如何用翅膀飞翔。

即恒心中有些苦涩,不知和瑾此刻心情又会如何。然而事实残酷地告诉他,他想多了。

和瑾拽了拽他的衣袖,忽然问道:“即恒,你看他们为什么给我让路?”

即恒一怔,移目向周身看去。果然,他们走到的地方,人群都会不约而同地劈开一条道路,纷纷绕行而过,然而目光却时不时瞟来,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们。这种诡异的氛围无意中便将他们两人如同异类一般隔离了出来。

人们好奇地围观着这两个格外瞩目的年轻人。少女一身锦衣华服与金玉珠翠,将秀美精致的容颜点缀得愈加光彩照人,若水般的明眸顾盼流波间,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而伴在她身边的少年虽衣着朴素,但身姿挺拔,眉目清秀,透着几分清朗之色,挂着几丝闲闲的笑容。

两人亲密地挽手相行,真乃一对无双璧人。

面对四方而来的视线,即恒不动声色地握紧和瑾的手,暗自扫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后,眨了眨眼笑道:“在外面,只有容貌出众的姑娘才能得到这种待遇,他们是在向小姐您致敬呢。”

盛青跟柳絮时常会跟她讲述外面的世界,可和瑾从没听过这种习俗。不过既然是夸赞自己的话,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呢?她本就对种种各异的目光习以为常,而这种纯粹的仰慕和艳羡,倒让她找回了几分骄纵出的自信。

慢慢地,连最初的怯意也跟着散去了。

水波般的目光在人群中横扫一圈后,和瑾微扬起下巴,轻轻勾起唇角,重新找回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本色。

她回眸一笑,水眸中流动着道不尽的得意,忽对即恒道:“那你呢?你有什么表示?”

即恒将她表情的一系列变化都尽数都收于眼底,良久无语,默默斜她一眼后失笑道:“送你一句话如何?”

“什么话?”和瑾眼波一挑,不免有些失望。

即恒露出诡秘的笑容,抬手握于唇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远方有一只鸟儿,翅膀长硬它就想飞了……”

他还没说完就惨遭毒手,后半句就夭折在呜咽中。和瑾负气要甩掉他,手却怎么都抽不出,只得气鼓鼓地扭过头,兀自快步向前走,不愿搭理他。

即恒牢牢抓着她的手在后面跟着,笑得几乎岔了气。

和瑾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怒道:“不准笑,再笑把你牙撬掉!”

即恒连忙闭了嘴,但仍然掩不住一脸笑意,最后他只好用另一手捂住。

和瑾双眼一翻,近乎抓狂。

她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即恒笑,足足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即恒颤抖的双肩才逐渐有停止的趋势。

“笑够了吗?”和瑾冷冷地问。

“嗯嗯……”即恒含糊地应道,一排整齐的牙齿间左右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瑾得用足够的意志力才能按捺住扑上去撬掉它的冲动。

末了,日影推移,和瑾驻留在一个小摊前,对摊主正在舒展的功夫出神,喃喃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揉着发疼的腮帮子,即恒适时凑上来将功补过,热心地解释道:“这叫糖画,是将糖加热后放在……”

“这是什么,老伯?”

他被断然决然地无视……

摊主老伯呵呵笑道:“小哥说的没错,这叫糖画。姑娘想要什么,我就给你画什么。一文钱一个。”

和瑾看着做好的成品活灵活现的,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暖的蜜色,就像麦穗的肌肤一样好看,不免有些心动。

即恒觑着和瑾的侧颜,心念一转,便自告奋勇地拿出一个铜板递给老伯说:“来一个吧。”

他身上只有进宫前留下来的一点银子。在宫里当差没有薪俸,出行时也忘了向陛下要一点,如今身上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两银子和几个铜板,不过买个糖画倒是绰绰有余。

“好嘞。”老伯接过生意,麻利地开始鼓捣糖罐,一边问道,“姑娘想要个什么图画?”

和瑾好奇地踮起脚观看,闻言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老伯笑道:“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是老头子会画的都行。”

和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顺手指着即恒说:“画个像他一样的。”

即恒一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和瑾回眸看着他妍妍笑道:“我可以一口咬掉它!”

……这接近四月的温热天气里,即恒身处盛阳之下,背后却突然爬上一股寒意。

老伯来回看着他们,对和瑾的要求笑而不语,他埋首就开始大展神功,胸有成竹的神情让即恒也跟着好奇起来。

像自己一样的糖画……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不出片刻,答案就新鲜出炉了。

即恒愣愣地看着和瑾接过薄如蝉翼的糖画,当先问了出来:“……这不是猫吗?”

老伯捋须笑道:“画人难度太高,也不值得。姑娘若是不满意那便算了,我把铜板还给你……”

“不。”和瑾打断他,举起手中的竹签端详了一番,眼里满是戏谑,乐道,“老人家好眼光,这个形象不是跟你很像吗?”

她瞥着即恒哑口无言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即恒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讨好地说:“大小姐喜欢就好……”

和瑾心满意足地接受了即恒的降辞,对凝结在竹签上的小花猫爱不释手。突然,另一件事引起了她的好奇,她问即恒:“你还有铜板吗?”

“有啊。”即恒点点头,自怀中取出一枚递给她。

和瑾伸手接过,放在掌心里细细地看。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天罗的钱币,原来铜板是长这个样子的,外圆内方,还刻着年号,像玉扳指一样可以套在手指头上。

她仔细研究过一番后,拈起那枚钱币,郑重其事地递给老伯说道:“再来一个。”

“好嘞。”老伯乐呵呵地接过铜板,连连应道,“姑娘想要什么?”

以钱换物,一来一往,买卖就此达成——竟是如此简单。

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和瑾绽起笑颜,眼里燃起一丝雀跃的光。她开口正要回答,身边的人却抢先说道:“画个像她一样的。”

和瑾突地噎住,恨恨地瞪着他。

即恒耸耸肩,装没看到,若无其事地嘱咐老伯:“画得像一点哦。”

老伯一边应一边画,话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这次速度更快地完成了。

即恒心有失落地接过来——没想到是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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