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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痛苦(2 / 2)


曾经,伊妮德以为,当她趋于无限地削弱自己与社会的联系,而仅仅享有萍水相逢的微薄善意与对歌声的欣赏,那么她除了承担难言的孤单之外,便能逃脱那两种的不幸。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对孤独的承受能力——那不是寂寞无言的孤独,而是能在心头燃烧嘶吼的一团火,令她迫切地想要吐露,吐露这份积压已久的感情。

很难用确切的词汇定义那份感情,可能是长久的孤独,可能是和人交流的欲望,可能是亲情,可能是爱情,可能全都不是,也可能全都是。总之,当艾格蒙特的出现唤醒她对久远过去——其实并不那么久远的回忆,伊妮德内心长久被压抑着的那种情绪彻底地苏醒了。她已无法再控制自我,她必须要一个解脱,她要爱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爱,以此来完成内心的满足。

这种精神上的迫切要求逼迫她要么立刻把感情投射在某个人身上,要么就远远离开世俗的文明,用旷野的孤寂重新冰封那团急于倾诉的情感。没有第二种选择。然而此刻的伊妮德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再聪慧的人也不能将自己看得明白透彻,伊妮德仅仅是感到心底压抑的情感随着艾格蒙特唤来的回忆喷涌而出,难以遏制——但她最终强行把它们压了下去,以痛苦,以眼泪,以微笑。

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她便自愿放弃了几乎全部的、属于人世的私人关系——如果可以的话,伊妮德希望自己与母亲一样虔诚地信仰着上帝,那样至少她和神之间还有一层私人的联系,这种私人的联系至关重要。然而可惜的是,伊妮德并没有那种集中的宗教幻想。

她对自我的认知坚定不移,她对美好事物情感的总和报以崇高的信念与温和的目光,但是并没有一个虚幻的上帝形象给她慰藉。她的对话对象是自我而非上帝。这一点看似离经叛道,但伊妮德的目光却远比任何一个教徒更加悲悯,她的气质也远比任何一个凡人更加圣洁。

但她说到底还是一个凡人,需要被爱更需要爱人,需要私人关系更甚于泛泛的公共关系——这才是痛苦之源。

“不好意思,我们失陪一下。”突然之间,埃里克开口说道。

从刚才到现在埃里克的脸色都难看得惊人,但时不时扫过伊妮德时却是柔和关切的。他甚至本能地侧身挡住了克里斯汀的视线,歌剧红伶的目光虽然不带恶意的揣测,但注视本身就是对伊妮德的一种干扰。而大厅里还有更多目睹了刚才一场风波的人在用下流而恶意,轻浮甚至色|情的目光打量伊妮德——他们怎么敢?那些恶心的肥猪怎么敢这么做?

埃里克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暴虐欲望,在这熟悉的歌剧院之中,在歌剧魅影成为无数个夜晚恐怖的地方——但是幸好,对伊妮德的担忧压过了这种强烈的报复欲望。

作曲家仅是匆匆地对夏尼和克里斯汀道了一声失陪,他已匆忙地拉着伊妮德从楼梯处离开,甚至来不及回应克里斯汀担忧的一句“等等——”。

他知道楼上哪处有休息室,剧院魅影对歌剧院了如指掌。

埃里克不知道强烈的情感使他手抖得厉害,他甚至无法回头看伊妮德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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