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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哥哥(1 / 2)


谢瓷停下来,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小瞎子了,刚刚谁在喊,她循声看去。

书店门口,坐着个老头子,穿着汗衫,佝偻着背,经脉如树根般虬扎,盘踞在他枯瘦的手臂上,泛黄的手指间捏着一个烟斗,眼珠浑浊,没有焦点。

他看不见,是个瞎子。

谢瓷蹲下身,微歪着头,问:“你在喊谁?”

老头子顿了片刻,忽然移开烟斗,问:“眼睛治好了?

谢瓷“嗯”了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问:“你认识我?我记不起来以前?的事了,你能和我说说吗?”

老头子闻言,好半晌没应声,随后从柜子底下又摸出一把?小椅子来,准确地放在她眼前,说:“坐这儿。”

谢瓷坐下,问:“我以前也经常来吗?”

老头子吸了口烟,慢吞吞地吐出来,说:“不常来。小的时候还过来几趟,大了住别地儿去了,就来了那么一趟,走路慢吞吞的,一听都能认出来。”

小时候?

谢瓷睁大眼,紧张地问:“是和我哥哥一起来的吗?”

老头子听了,轻哼一声:“不是说都忘了?还记得那个坏小子,回回是和那坏小子一起来的,进来又摸又闻的,烦人的很!”

谢瓷一愣。

她的哥哥是坏小子吗?

谢瓷抿抿唇,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老头子:“装模作样,疯疯癫癫,谁也看不上,心切开来都是黑的。我看你不是瞎子,他才是瞎子。”

谢瓷:“你胡说。”

谢瓷不怎么高兴地绷起脸,她哥哥不是这样的,可她把?他忘了,他去哪儿了呢?为什么?不在她的身边?

老头子一听就乐了。

这小丫头眼睛好了,把?事儿都给忘了,却还和?以前一样,说不得她哥哥,一说就不高兴,跟个小蘑菇似的闷着。

“那坏小子呢?没跟你一起来。”

“...他不在我身边。”

老头子板着脸,语气凶巴巴的:“不在你身边?不可能,你眼睛好了,欺负我看不见?那坏东西,除非人没了,不然不会丢下你。”

谢瓷闷声说:“真的。”

老头子放下烟斗,问:“他上哪儿去了?”

谢瓷:“我不知道。”

谢瓷耷拉着脑袋,坐了半天,直到俞蜃的电话打过来,她才起身告别,老头子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这小瞎子来,那坏小子总会付钱买几本书。

现在她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没人给她买书了。小瞎子看见是能看见了,但是没有以前快乐,瞧着反而可怜了。

老头子侧耳听了半晌,缓缓转过头,重新拿起烟斗,在缭绕的烟雾里变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

谢瓷今日情绪低落。

小店员瞧了一眼发呆的谢瓷,明明应该很高兴的,一大早就和?她说俞蜃带她上医院看模型去。这会儿坐在工作台前,闷着脸,慢吞吞着画着图纸,一句话都不说,偶尔还拿块布条把自己眼睛挡起来。

这样的低落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

洛京下了阵雨,一阵一阵的,时而安静,时而急雨,店里没什么?人,小店员靠着窗户打着盹儿,听见门口铃铛响,回头看了眼。

渔萤拎着几袋小吃进来,熟门熟路的,往小店员嘴里塞了个泡芙,堵住她的嘴,转而溜达去工作台找谢瓷,嘴里还念叨着:“你这店面这么?好的位置,这租金得多贵,这些天挣着钱没?”

谢瓷闷头不理她。

渔萤瞧了一眼,好家伙,这还把?自己眼睛蒙上了,眼睛好了又开始当瞎子,这是怎么个古怪法,她放下袋子,凑到跟前?瞧了一会儿,越瞧越心惊,这能看见和?看不见可不是一个水准,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干脆拿出手机拍了小视频,往她们师门群里一传,都瞧瞧什么?是真本事。

有人问:[这小姑娘专攻什么??]

渔萤回:[外头瞧了一圈,什么?都会。]

又问:[大点儿的物件有吗?]

渔萤想了想,问谢瓷:“你做过屏风吗?”

谢瓷蒙着眼,陷在黑沉沉的世界里,乍一闻言,没过脑,下意识应:“我做过床,石榴床。”

渔萤点头,又啪嗒啪嗒回信息。

她没看见谢瓷忽然停住了动作,愣在那儿。

谢瓷茫然地想,她做过床吗?

她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或许那时候她和俞蜃是还不认识,她该是和哥哥在一起吧,书店的爷爷说,哥哥不会丢下她的。

那他哪儿去了呢。

渔萤在群里和?他们交流完,生出个胆大包天的念头来,喊她:“小仙女,我瞧你这生意萧索的模样,你又困于眼睛好了做不了,跟我回师门玩几天怎么样,你就当和?同?行交流交流感情?,指不定?真能把你这毛病治好。”

谢瓷抿着唇,安静地想。

她所知的一切都是从俞蜃口中得知的,她所认识的人都是通过俞蜃认识的,她的过往似乎被埋藏了。

遇见俞蜃之前?,她是什么?样子?

哥哥是什么?样子?

于是,谢瓷应:“你师门在哪里?”

渔萤一听,这就是有戏的样子,连忙把?她们师门在哪儿,有多少人,现在都干点什么?,一股脑都跟人说了,生怕她后悔。

谢瓷想了想,说:“晚上答复你。”

渔萤忙应好,也不在人这儿瞎溜达了,出去联系这儿联系那儿,预备打道回府,顺道骗了个小仙女。

下午五点半,俞蜃来酸枝记接谢瓷。

小店员自觉地准备关门下班,他径直走向工作台。

谢瓷站在台前,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机器,边上放着几块打磨完大致形状的木头,她选的多是软木,他没出声,在边上安静看着。

以前谢瓷看不见,这些需要使用机器的工作多是由他来进行,或是赵姨来,现在她能上手做以前没做过的事,认真又细致。

她该是比以前快乐。

俞蜃想。

谢瓷切割完大致的形状,捏了捏脖子,一抬眼,对上俞蜃的眼神,安静而柔和?,像隔了一层纱,一如他每一天看她的眼神。

她想看得更清楚、仔细一点。

却看不清。

俞蜃凝视她片刻,忽然问:“晚上约了两个朋友一块儿吃饭,他们都认得你,想去见见吗?”

谢瓷问:“也是你同?学吗?”

俞蜃:“是高中同学。”

谢瓷不太感兴趣,刚想拒绝,就听俞蜃温声道:“我以前的事你都忘记了,今晚可以去问问他们。”

谢瓷注视着男人清俊的面容。

她恢复光明以来,飞速地了解着这个世界,知道她的未婚夫在各方面都是最优的,家世、职业、长相。

明明她先?前?看不见,看他却从不觉得陌生,风情却不招摇的桃花眼,点着一颗小小的泪痣,这双眼里总是盛满了温柔和?爱意。

可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他的眼神该是和他的体温一样,是凉的。

冰冰凉,像汽水。

谢瓷微歪过头,问:“俞蜃,以前...我为什么?喊你哥哥,你喜欢我这么?喊你吗?”

俞蜃放在裤兜里的手微微蜷缩,盯着谢瓷水亮、静谧的眸,他听见自己问:“现在你为什么?不喊了?”

谢瓷微怔。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想喊了。

她有哥哥。

俞蜃不是她哥哥。

两人静立着,回避了对方的问题。

安静片刻,俞蜃走过去,牵过谢瓷:“下班了,不想去吃饭就不去,我先?送你回去,吃完回家陪你。”

谢瓷抿抿唇:“我和?你一起去。”

谢瓷能感觉得到,自己大概是不擅长恋爱的,她一点儿也不关心俞蜃,只关心自己,关心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关心哥哥去哪儿了。

她生出点儿愧疚来。

“对不起啊,俞蜃。”

谢瓷耷拉下脑袋,小声道歉。

俞蜃摸摸她的脑袋,低声问:“为什么?道歉?”

谢瓷闷了好多天了,她一直惦记着哥哥,想找他,又想把他藏起来,可是她很没用,找不到他。

她可以相信俞蜃吗?

谢瓷抬眼,悄悄看他。

俞蜃垂着眸,一向黑沉沉的眸像一片大海,仿佛她说什么?他都能包容她,永远都不会生气?,不会不理她。

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俞蜃。

他紧紧盯着她,双眼泛红,似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那时候她不能描述他的模样,现在却可以,他真好看,谢瓷想。

她醒来,听到的第一道声音也来自俞蜃。

他小心翼翼地亲她,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轻吻,低声喊她:“釉宝。”

谢瓷想起看到俞蜃时的感觉,她想亲近他,不害怕他。她是可以相信俞蜃的,谢瓷告诉自己。

谢瓷幽幽地叹了口气,苦闷道:“我不关心你,只关心自己。我想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可是我们两年前才认识呢。”

俞蜃微顿,问:“现在不好吗?”

谢瓷:“那我也想知道从前。”

俞蜃:“我带你去找。”

谢瓷微怔,定?定?地看向他:“去哪儿找?”

俞蜃:“南渚。”

.

许是得了俞蜃的话,谢瓷的心情?渐渐舒朗,她念着“南渚”两个字,觉得亲切异常,连带着对吃饭都生出了几分兴致。

她趴在车窗边往外瞧,天灰蒙蒙的,风里夹着点点雨滴,看了一会儿,回头问:“你在哪儿读的高中,是洛京吗?早上遇到的女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看你更奇怪,你们发生过什么?吗?”

俞蜃“嗯”了声:“她讨厌我。”

谢瓷呆住,蹭得坐直身子,好奇道:“居然会有人讨厌你,她为什么?会讨厌你,从前就讨厌吗?”

俞蜃:“高中时就讨厌我。”

谢瓷眨了眨眼,歪着头想了很久,忽然说:“她喜欢你。”

俞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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