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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一百一十九章(1 / 2)


脚踏车沿着愚园路拐上乌鲁木齐北路,路过禹谷邨的时候,斯江呆了一呆,她觉得自己有点傻,竟然一直没想起来学校和方家离得这么近,应该是完全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她已经不太记得方树人的模样了,只记得自己曾经在国际饭店里傻不拉几地对着她大吼大叫,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小舅舅。十三岁的陈斯江现在很清楚原因,方树人并不爱小舅舅,至于小舅舅爱不爱她,斯江不能确定,但小舅舅和小舅妈肯定是相爱的,而且他们彼此适合,是像达西和伊丽莎白那样的天作之合。斯江突然暗自感谢起方树人的不嫁之恩,要不然,善让舅妈该多伤心啊。

脚踏车慢了下来,景生长腿一伸,撑在上街沿上,仔细看了看绿色铁门的门牌号,确定无误后回过头:“你神游去哪里?到了。”

斯江如梦初醒,赶紧跳下车:“呀,就在我们中福会旁边,离学校这么近!”

哔哔哔的汽车喇叭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景生和斯江一转身,看见周善礼从老伏尔加的车窗里探出身来:“我从红绿灯一转弯就跟着你们,你们竟然都没看见我?”他拍了拍自己的车门:“这么漂亮的车你们都不看一眼?啧啧啧!”

斯江看见周善礼就想起善让,笑着跑了过去:“周叔叔,我们到你家吃午饭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嗐,怎么会!”善礼直接把车停在了马路边:“我才搬来没多久,正好缺点童男童女旺一旺暖一暖,哈哈哈哈。”最主要可以蹭东生食堂的饭菜,那才叫一个爽。

三个人会合了进了铁门,里面是一栋崭新的灰白色公寓楼。

“这里离你们学校是不是特别近?”

“嗯,骑车五分钟就到了。”景生看了看手表:“我爸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这里,等会儿我下来接他。”

“不用,他都来喝了好几回酒了。”周善礼大大咧咧地往楼上走:“这里是司令部新弄好的军官宿舍,住进来的基本都有家属,我看有两家的小孩跟你们差不多大,说不定有你们同学呢。”

上了三楼,善礼刚打开门,隔壁邻居的门开了,有人喊了一声:“周叔叔?”

“哎,是小新啊,你也放学啦?”

高大结实的男孩子盯着斯江看了看,笑了起来:“你是陈斯江对不对?顾景生,你们不认识我了?我是任新友,子弟兵队的队长啊,我们前年在龙华一起捉龙虾的。”

周善礼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斯江好不容易把眼前的男生和当年那个水中小霸王联系到一起,礼貌地笑了笑:“你好。”景生看着他面熟,便点了点头。

“你们今天不用开学?”任新友问了一句就恍然大悟:“你们也是市西的?”

“你也是?”斯江睁圆了眼,这也太巧了吧。

“进来吧,都进了屋再说话。”周善礼乐了:“没想到这么巧,你们还能凑到一块儿。”

***

周善礼的宿舍十分宽敞,一厅一室朝南,有两个阳台正对着延安西路,厨房餐厅和小房间卫生间朝北,厨房边上还有一个五六平方米的储物间。地上是砖红色的水门汀,墙壁是淡淡的绿色。斯江想起自己住院的八五医院病房,怀疑这淡绿色是军区住房的统一特色,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还好没有剥下墙粉来。

斯江推开客厅的落地玻璃门,走上阳台,一扭头就能看见马路对面中福会少年宫的大草坪。一排麻雀正歇在电线上叽叽喳喳,楼下另一条弄堂里的一株广玉兰几乎长到了这栋楼的二楼半,蔓延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

这大概是斯江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住处了。一切都那么妥帖,厨房墙壁上贴着雪白的瓷砖,用的是管道煤气,开关一拧就有火。卫生间里用的是雪白的台盆和抽水马桶,还有浴缸,不需要躲在床后面洗擦身体,也不需要费力气搬木头浴桶烧开水,连公共浴室都不用去了。每一个房间都有大大的玻璃窗,明亮透敞。卧室非常大,放得下书桌,甚至再放一套沙发都不拥挤。

这也是斯江第一次明确感受到逼仄的棚户区老房子和新公房的差距,隐隐明白了三妈钱桂华为什么总那么看不起万春街。可再一转念,想到在有独立煤卫的石库门房子里长大的三妈竟然长成这样一个市侩俗气甚至不善良的小市民,斯江又释怀了。

她回到屋里,看到空荡荡的客厅,又替周善礼可惜,要是小舅舅和舅妈也能住在这里,估计三面墙肯定都摆满了书柜。

“周叔叔,小舅妈她真了不起!”

周善礼正懊恼自己没提前买点零食饮料招待她们,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愣:“为什么?”

“她一点也不嫌弃我外婆家,不嫌弃万春街。”斯江一脸感动地得出结论:“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周善礼哈哈大笑起来。景生瞥了斯江一眼,扯了扯嘴角,没忍住,也噗嗤笑出声来:“还说斯南适合当演员,你这说的什么古里古怪的台词?”

斯江羞红了脸:“你们笑什么啊?你们男生根本不懂,真是的。”

任新友挠了挠头:“我大概明白一点。反正我们搬过来以后,就很想起以前在北京西路1592弄的老房子,觉得那里一百样不灵光,要我再搬回去肯定不愿意。”

斯江意外捡到一个同盟军,虽然他说的和自己说的并不完全是一回事,也有点高兴:“对,你比他们好多了,至少大概明白我说的意思。咦,你和我阿哥是同学,你们以前没见过?”

“见过,没认出来。”任新友笑着说:“我们不在一个班,刚好教室也不在一层楼,体育课也不在一起,我是篮球队的,他是游泳队的,放了学也不大碰到。”

景生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把碗筷摆好,又抬眼看了任新友一眼,心想这人也有点奇怪,看到别人家要吃饭了,难道不应该自动告辞?事实上他老早就忘记了这个人的姓名和模样,少年人十三四岁又是拔高的时候,虽然在学校见过不少回,却从来没记起来过。

斯江倒是很礼貌地和任新友说上了话。景生坐下来随手拿了一张晚报看,听着斯江绞尽脑汁地把早就问过他几十遍的问题再拿出来问任新友,体育课上些什么内容,运动会春秋游一般什么时候举行。幸好任新友热情洋溢的回答还没结束,顾东文来了。斯江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啊呀,不好意思,我舅舅给我们送饭菜来了,恐怕没带你的份量,要不你先去客厅坐一会儿?”

景生抬起报纸遮住半张脸,好不容易忍住了没笑出声来,他真没想到陈斯江也有说话戳刻(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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