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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1 / 2)


宋宜再见沈度,果然是在朝宴那日。

朝臣皆知今上不满当年北郡只臣服为属国,如今北郡大捷,这?片极寒之土自此成为本朝平凡无奇的一?州属地。龙心大悦,亲在九华殿设朝宴,朝臣命妇无故不得缺席,为定阳王接风。

那日她那刚降世不久的小侄子不知为何突然发起了烧,梅姝忆虽无诰命在身,但?到底是世子夫人,得了圣令入宫,不敢不从,却又放心不下儿?子,直拖到最后?一?刻方才出发,她也只得陪着,到最后?几乎误了时辰。

轿撵从神武门进入,最后?停在太液池畔的巷道之中?。到九华殿余下的这?一?小段路,御撵方可入内,轿夫落了轿,她搀了梅姝忆往里头走?。

太后?崩后?,她这?几年甚少入宫,从前再熟悉不过的路,如今走?起来,也只觉物?是人非。

朱红宫墙掩住几分落日余晖,更显巷道森森,平添几分萧瑟。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但?还是挽了梅姝忆的手,压低声音宽慰:“嫂嫂放心,今儿?是个大喜日子,兴许等夜宴散了,咱们回府,小侄儿?已经没事了。”

梅姝忆点点头,焦虑之色缓下去不少,低声喃喃:“务必没事才好,也好让父亲高兴高兴。”

有?了孩子的女人到底不一?样,宋宜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未顾仪态,将项上戴了多年的长命锁取了下来,轻轻放入她手中?:“当年太后?亲去寺里求的,侄儿?满月的时候,我?这?做小姑的也没备什么礼,这?东西虽不贵重,但?图个吉利,嫂嫂就替他收下吧。”

梅姝忆推辞:“上头赐下来的东西,哪能随便送人?你如今是越来越不把这?些规矩放在眼中?了。”

“哪管这?么多呢。”宋宜将她手掌合上,“太后?生前也不喜欢这?些规矩,否则也不会看?得上我?这?般没规矩的人,时常召我?入宫陪她了。嫂嫂放心,无碍的。”

梅姝忆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若是太后?还在便好了,断不会叫你受这?般委屈。当年是圣上让父亲允了那门亲事,如今圣上又要亲自指婚……”

她后?半句话在说什么,宋宜已经听不清了,她一?抬眼,又见了她不愿见的那人。

褚彧明在前边玩心大起,要去拔太液池边那株稀奇的芳草,沈度候在一?旁,耐着性子劝他:“首辅大人,一?会儿?让内侍瞧见了,去御前告你一?状,小心今年领不着俸。”

褚彧明头也没回,脚又往池边挪了一?步,随口答:“领不着俸不还有?你的?怕什么?我?这?老头子又不喝酒,白米饭也可下咽,你那点薪俸是比不上我?,但?也不至于连这?点都供不起。”

沈度拖长了声音:“真不巧,下官今年的俸禄早罚完了。”

褚彧明“哎呀”了声:“走?走?走?,你不早说,就我?就这?点薪俸,还得给你上供。”

这?位身份尊贵的首辅大人一?个没站稳,踩上池边湿泥,打了个趔趄,往前扑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他抬眼,发觉自个儿?已站到了宋宜身前,忙叹了声:“罪过罪过,为老不尊,失礼失礼,县主勿怪。”

宋宜没忍住嗤笑出声,好不容易才按捺下笑意同他见了礼:“褚大人童心未泯,可也不怕随手折了陛下的仙草,赶明儿?陛下让您亲来为这?仙草捧甘露?”

褚彧明“啧”了声:“两年不见,你这?丫头又伶牙俐齿了些,倒敢编排起我?来了,仔细我?一?会儿?向?你爹告状。”

褚彧明负手往前走?了两步,将近半百微微发福的身子有?频率地左右晃动?,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上一?下的摆动?极为和谐:“老宋家这?对儿?女,如今一?个比一?个没礼数,方才宋珩那小子见了我?,竟敢连招呼都不打。”

“大人说笑了,他哪敢对您不敬,他是不想理您身旁这?位,别扭着呢。”宋宜跟在他后?头往九华殿的方向?去,说笑完,将声音压低了些,“北郡之事,多谢大人了。”

“谢什么谢。”褚彧明摆了摆手,“一?头是陛下忌惮,再不济也就是赏我?一?把虎头铡,一?头是让你爹留着条命同我?斗法,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怕什么,当然选后?者。”

近九华殿,有?宫人迎上来,她不好接话,挽了梅姝忆小臂,同他道了别,拐过巍峨丹陛,上了右侧阶梯。

褚彧明往右侧看?了眼,见灵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转头问沈度:“她这?贴身丫鬟跟了她十多年了,我?统共没见过几次都认得。这?么好的一?张牌我?可都白白给你了,你倒好,怎么回事?这?么不争气?这?丫头方才可连正眼都没赏你一?个。”

沈度低首:“县主之尊,我?一?个八品小官,无同我?见礼的必要。”

褚彧明“嘁”了声:“那日席上可没见你身影,你们这?些小辈啊,一?天到晚别扭什么呢。”

沈度闭嘴不答,褚彧明寻了个无趣,也不再提这?事,往殿内去了。

他再去望宋宜的背影,今日朝宴,作为功臣亲眷,她自是不敢怠慢的,十二层金线勾的牡丹铺展在身上,庄重而大气。

可她再未如当日那般,特地为一?人作与素日不同的装扮。

宋宜入殿不久,夜宴开始,她往外头正殿望了一?眼,国母伴在君王身侧,妆容精致,沉稳端庄,分明还是个余韵犹存的佳人,帝王的目光却不曾施舍分毫给她,反而是时不时落在下首那位以文静娴淑出名的贵妃身上。

她不敢喝酒,自个儿?饮了口茶,末了又想起沈度劝过她少喝茶,又默默将杯子放了回去。

她忽地感受到有?视线相?随,一?抬眼,见是刘昶。

那人目光如索命无常,无时无刻不落在她身上。她觉得烦闷,同梅姝忆交代了声,说有?些醉酒,出去透透气,自个儿?起了身。她不能喝酒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梅姝忆觉着她这?理由着实有?些奇怪,刚“诶”了声,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只好赶紧找人去同宋珏知会了声。

夜风一?吹,太液池波光粼粼,映着今夜声势浩大的斑斓宫灯,竟显出几分波澜壮阔的错觉来。

她立在桥上许久,桥下满池荷花尚未到花期,冷冷清清的。她正自失神间,一?粒石子破空而来,在湖面上打了几个水漂,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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