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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 132 章(1 / 2)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旁人不知道那道士是什?么人,又有多大来头本事,裴昭珩却?知道,正是因他知道,才能?叫他亲眼瞧见贺顾这么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还不失态。

整个承河大营的人,柳见山、闻天?柔、征野、宁浪、言定野……不是极有眼力的人精,便是跟老了贺顾的人,被裴昭珩遣退后,这两日都?不约而同的和帅帐保持着距离,以免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裴昭珩一个人在帅帐里守了贺顾两日,其间除了跟着一同到承河来的斋儿?,小心翼翼的进来问了几次要不要传膳,也只被裴昭珩蹙着眉说了一顿——既是在军中,他又是微服北上,还要传什?么膳?如此铺张张扬,叫将士们看了怎么想?

斋儿?被训了个灰头土脸,心知那唯一一点希望的丹药喂下去两日,贺将军却?还昏着,这情状瞧着实在不太?乐观,也难怪皇帝心情不好了。

不过他也记得,当?时颜大夫分?明?说过,贺将军次日天?明?约莫就会毒发,可丹药喂下去了,虽然人没醒,好歹是没有毒发,还留着气在,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斋儿?也不敢多事,其后便只悄无声息的送了些大营里其他将士吃的饼子进来,可却?也始终没见皇帝碰过一下。

——两日两夜,帝王守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只喝了些清水。

等到第三日天?昏,斋儿?倒还记得动身出发之前,皇帝和议政阁大人们约好的事,送饼子时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皇上……三日已要过完了,明?日咱们是不是也该返京了?”

裴昭珩正坐在榻边的床凳上闭目养神,闻言连眼也没睁开,只淡淡“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的实在让斋儿?有些左右为难,也不知他到底是在敷衍,还是真打算明?日按照和诸位老大人们的约定动身回?京,走?也不是,继续追问,却?又不敢。

可斋儿?仔细想想,倘若明?日贺将军还是这副模样,皇上十成十是放不下心扔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知安危,不管死?活的。

天?子对这位年?少相交、亦友亦臣的“知交”,究竟有多上心,没人能?比亲眼瞧着的斋儿?更清楚。

他在心底暗叹了一声,心道要是明?日贺将军还不醒,恐怕京城那边就要发现?皇帝罢朝三日,并不是因为什?么偶感?风寒,而是人压根都?已经不在京城了……

虽说临走?前也和议政阁诸位老大人们交过底安排好了,可万一叫朝臣们发现?皇帝做得这些事为的是谁,前些日子还未平息的波澜,搞不好就又要掀起来了。

斋儿?正有些忧心忡忡着,却?忽然听那头的裴昭珩道:“你前些日子问朕选秀的事,按这个去办。”

他一愣,抬头却?见皇帝正目色淡淡的遥遥看着他,手里拿着一张对折过的书笺。

斋儿?回?过神来,连忙挪着小碎步上前跪着接过了那书笺,心中有些讶异这关头上皇帝竟然还有心思关心选秀的事——

然而他抖开那信笺定睛一看,目光只扫了不过两行,便愣愣的呆住了。

“皇上,这……这……这不妥吧……”

他咽了口唾沫,想要抬眼看皇帝却?又不敢,最后只把目光小心翼翼的在床榻上还躺着紧闭双目的贺将军脸上一扫,又烫着了一般飞速挪了回?去。

裴昭珩道:“无甚不妥,明?日随朕返京后,你且着手去办就是了,天?塌下来有朕替你顶着,倒霉不到你的身上。”

斋儿?闻言吓了一跳,皇帝这样说他可如何受得?

他赶忙干笑了一声,道:“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怎敢让陛下替奴婢顶缸,只是……只是……贺将军……他……他还……”

裴昭珩却?只淡淡道:“你下去吧。”

斋儿?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噎在了嗓子眼里,再说不出来一个字了,只得灰溜溜夹着尾巴兀自退出了帅帐。

出了帅帐,他走?了老远才在一处无人的草地上顿住脚步,又低头仔细看了一边手里那张信笺的内容,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漫天?星辰,有些恍惚的喃喃道:“娘嘞……也罢……也罢,左不过气死?的也是他裴家的列祖列宗……”

他念叨完了,似乎才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无意识间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顿时原地打了个激灵,左右环顾看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脚步飞快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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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失去意识,和此前、乃至前世贺顾多次重伤昏迷的经历,似乎并不太?相同。

他睡了很久,本来昏昏沉沉,虽然耳里听得见似乎身边有动静,可是却?恍恍惚惚,甚至脑海里压根没反应过来那是有人再说话,更不必说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可是后来,他却?感?觉到被人强行喂着吃了什?么下去,那东西甫一进入他的身体,顿时像是点亮漆黑世界的一盏灯——

贺顾清楚的看见亮如白昼的光晕一点点驱散了他所处在的这个空间之中、弥漫着的暗紫色黑雾,那光晕里似乎包含着一股淡淡的金光,不甚清晰,可只是露出来的一点点,却?也灿若朝霞、昭昭如日。

空间一点点变得明?亮干净,最后再无一点阴霾,贺顾站在这个浩瀚无垠的世界正中央,感?觉有些茫然,一时脑海一片空白,想不起来自己?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更想不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正茫然着,却?忽然听见耳畔传来一个既熟悉又有些猥琐的声音。

“你醒了!”

贺顾有些茫然,道:“你是谁?”

他刚问完,脑海里却?不知怎么的忽然灵光一闪,问道:“你……你难道是那个道士?你究竟是谁?”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你别管我是谁,总之从今以后,我与你,与紫微,因果已消,再不欠你们什?么了。”

贺顾听得茫然,道:“与我……与紫微?紫微是谁?”

那声音却?并不回?答他,只是语意里带了几分?促狭和玩味,道:“正所谓受人恩惠,承人因果,剑灵,当?初你受他点化,少了多少年?的苦修蒙昧?连我都?要羡煞了你,可天?下也没有白吃的好饭,如今却?竟这样还上了,谁又能?想得到?都?说人界好偿因果,你就好好偿情助他化劫吧,不过能?偿紫微的情,旁人可是求也求不来啊,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那声音越来越远,贺顾听得一头雾水,可身体的感?知却?也随着那声音的远去一点点回?笼了。

贺顾眼皮重逾千斤,他费力徒劳无功的挣扎了许久,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只有耳畔清楚的听得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既缓淡,又规律。

这人的呼吸,贺顾已听了千遍百遍,可这次却?不知怎么听出了更加深远的、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他也曾是这人千万次吐息之中的一部分?。

两日两夜,贺顾睁不开眼,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苏醒过来,可意识却?无比清明?,他就这样清清楚楚的听着裴昭珩在他身边行走?坐卧,听他一下一下动作极轻翻动纸张书页的声音,听他倚在床榻边浅眠养神的声音。

整个世界安静的好像只有贺顾和他身边的这个人,贺顾有些讶异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和之前相比,发生了些什?么微妙的变化,只要靠近这个人,他便好像本能?的被他吸引,感?觉到安全和愉悦——

他恍然惊觉,其实这些感?受,好像并不是自己?第一次在接近他时察觉到,只是过于浅淡,浅淡到几乎无法让他发觉,还以为自己?只是喜欢裴昭珩身上的那股淡淡檀香气,可是此刻,他却?才发现?原来并非如此,他只是单纯的渴求着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得陇望蜀,不知餍足。

后来,贺顾终于还是醒了。

他醒来时,营帐里点着火烛,想是外头天?色已昏,北地初春的夜里寂静无声,连一点蝉鸣声也无,只有微风拂过外头高悬着的帅旗发出猎猎飞扬的声音。

贺顾刚一醒来,裴昭珩便立刻从浅眠里惊醒了,帝王低垂的眼睑微微一颤,睁开眼便露出一双美的惊心动魄、秋水一般的瞳孔——

贺顾对上他的目光,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便被一把握住了放在被褥上的手。

裴昭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眼神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可最后话到嘴边,却?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

“子环……子环。”

贺顾嘴唇颤了颤,道:“……珩哥,我没事,你受累了。”

裴昭珩站起身来,脚步飞快的在桌案上倒了一杯水,又端着试了试温度,才转身回?来递到贺顾手里,道:“喝点水,我马上叫人去准备点吃的送进来。”

贺顾接过那杯水,举起来在唇边碰了碰,脑海这才逐渐一点点恢复了清明?,几日前发生的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他这才恍然惊觉,抬头道:“不必了,我不饿,你……你怎么到雁陵来了?我睡了几天?了?京城那边没事吗……”

裴昭珩道:“我明?日返京。”

又顿了顿,看着他道:“我原想着,子环若还不醒,明?日我便带子环一道回?去。”

贺顾一时有些语塞,许久才道:“你……你为了我这样贸然离开京城,朝臣们要是知道了……”

裴昭珩抿了抿唇,道:“为何子环总要在乎别人怎么想?”

贺顾被他问得一愣,回?过神来不由有些好笑,道:“你是天?子,一国之君,怎能?不在乎臣民百姓的看法……”

他说着说着,却?见那头裴昭珩目光清明?,一瞬不错的看着他,似乎听得十分?认真,想知道他的答案,贺顾便也不由得肃然了几分?,顿了顿,道:“如今好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以后北地戎患平了,若再能?补上国库的亏空,整修好江洛河道,别再隔三岔五的春夏汛闹洪灾,便也算的海晏河清,珩哥,你是勤政爱民之君,我知你并无贪名图誉之心,可也不愿因我之故,累的你在史书上百年?后留下骂名……”

裴昭珩侧着脸神色认真的看他,一字不落的听完了,等到贺顾说完,他才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道:“没有了?”

贺顾傻了傻,道:“啊……没有了。”

那不然,还能?有什?么?

裴昭珩见他神情,不知怎的有些失笑,唇角勾了勾眉眼微弯道:“子环,你好替我着想。”

他这句话说的既温柔又带着几分?笑意,贺顾听得微微耳尖一热,莫名觉得有些赧然,转头躲开他目光咽了口唾沫,道:“我……我自然是替珩哥着想的。”

裴昭珩点了点头,指尖在贺顾掌心里微微摩挲了一下,温声道:“我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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