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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如故 十七(1 / 2)


如故十七

因为学生离席喝水,十音补了课时。

BWV853赋格,单遍长度超过五分钟的曲子,主线在明暗中交叠起伏。练习的后半程,视频那一端的人,用的是那种不知尽头的弹法。

骄傲的少年不擅表达,除了继续,他该从何说起?

“亲爱的,告诉老师,你日常都怎么练琴的?”

十音以为学生是练习格外投入的缘故,在他新一轮的开头打断了。

她听见升F键似乎被不小心拂到了,对方没有回应。

“妈妈在不在边上旁听啊?让老师和她沟通几句吧。”学生不能说话,聊起来的确多有不便。

学生:她不管我。

“主课老师呢?宝贝给我老师的联系方式,我直接和她沟通也行。”

学生:我不上主课。

作者有话要说:如故十七

因为学生离席喝水,十音补了课时。

BWV853赋格,单遍长度超过五分钟的曲子,主线在明暗中交叠起伏。练习的后半程,视频那一端的人,用的是那种不知尽头的弹法。

骄傲的少年不擅表达,除了继续,他该从何说起?

“亲爱的,告诉老师,你日常都怎么练琴的?”

十音以为学生是练习格外投入的缘故,在他新一轮的开头打断了。

她听见升F键似乎被不小心拂到了,对方没有回应。

“妈妈在不在边上旁听啊?让老师和她沟通几句吧。”学生不能说话,聊起来的确多有不便。

学生:她不管我。

“主课老师呢?宝贝给我老师的联系方式,我直接和她沟通也行。”

学生:我不上主课。

“不上?”十音有些惊讶,笑着安抚,“你这个小家伙,用不着担心的呀,老师只是想和她们聊聊你有多棒,可以么?真的,你太好了,是出人意料的那种好。”

学生:是么?我的确不上主课。

“有点意外,本想和她们聊聊你的练习状况。你真的……长期都是自己练习?怪我疏忽啦,这些日子我们只顾埋头练,都没问过你念几年级,这么说来,你是个大孩子了,小学有没有毕业呢?”

学生:毕业了。

“初中生了哦?你知道么,即便是高中,演奏巴赫的格局到了你的这个程度,也是非常惊艳!短短几天,你的练习给人感觉游刃有余,对乐曲有一种很强的掌控力。老师总习惯把小朋友叫作小宝贝,你不介意吧?”

学生:你高兴就好。

这是他的心里话。

笑笑走失那年,梁孟冬正值初二。望尽天涯找不见的人、永堕黑暗的无力感,他这数月至今的心境,与那一年的何其相似。

她高兴就好,这并非他的气话。何止是高兴就好,这一阵,他每天能感知这个家伙还活着,听见她的声音,就会无端生出感激来。

十音仍没意识到,只觉得这学生有时候,说话倒还挺甜的。

“老师没骗你哦,虽说声部的层次感可以通过训练来提升,但你的能力远远不止,你没有和着唱,触键也很安静,但老师可以听得见,你琴声里有画面感,”十音的声音很温柔,“是那种宽广宁静的画面,有暗夜里的深海,波谷、砂砾、暗流……它们全都藏在里头。很多东西不需要刻意传递,它们总是在那里,演奏者负责触键,听者负责读到你。这不是可以被习得的技能,它是一种令人嫉妒的天赋。”

对面人还是不说话。

在十音的学琴生涯中,遇到过许多很棒的同学。他们程度各异,但大多都有着可爱的禀赋、练习勤奋。然而,拥有那一种“令人嫉妒”天赋的人绝不多……

孟冬那样的天赋,多少人求而不得。

十音对着镜头,忽然间有些恍惚。如果孟冬在这儿,大概会笑她过度解读、乐评刊物看多了。

“天赋?骂我?不能养家糊口算什么天赋,那你做菜还挺有天赋的。”

那是某一天晚饭,在十音从前的家,爸妈出门去了,孟冬正吃着被她煎糊了的荷包蛋。十音只会做两道菜:炒青菜、荷包蛋,他吃得倒香。

之所以聊及天赋、养家,是因为下午他们在家看了电影《钢琴师》。演奏家是和平岁月里的宠儿,却是战争年代中的累赘品,独善其身都艰难。

“你改行做什么都会厉害的,再说你也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拳台上你照样很帅啊。”十音说起孟冬的种种,尤其骄傲,“你不演奏也能养家糊口。”

孟冬抬眼笑她:“不一定,你吃得多。”

“不……不算很多好么!”十音有些急,“我可以再少吃一点。”

这人听不明白重点,孟冬倒很高兴,夹了一口蛋往她口边送:“少吃不怕饿死?你多做一点。”

十音已经从思念中回了神:“老师要给你这首赋格打90分,还要为你和琴行的其他小朋友一样,准备一本用来兑换礼物的小册子。好不好?”

孟冬在观察摄像头那一端,那人在笑,一双眼像是直接可以望见自己。

十音不明白,为什么就冷了场,她咳了声接着说:“就这么说定啦,老师陪你一起走下去,我们一起坚持!”

学生又没回答。

坚持什么?

在她失联的那些深夜,孟冬打开十音以往的演奏录音来聆听,常生出引以为傲的自豪感。

余十音口口声声说自己热爱演奏,事实上,她的前路也是一片坦途……然而现在,看得出来,十音极花心思在教学钻研上,甚至那么敬业在补课时。

音教专业的主攻方向是音乐的普及教育,她当真是改了心意、志在于此了?这家伙做什么都是一头扎进去的。

无尽的沉默。

十音一阵心酸,这位学生可以将巴赫的悲怆感表达得透彻淋漓,却无法发出声音。她看看表,近十点半了:“今天我们先到这里啦。”

学生在提醒:礼物。

十音觉得好笑,到底是小孩子:“礼物清单么,明天我拍照给宝贝选。”

学生:你买的?

“你是要老师给你买?这当然可以啊,不过也得明天讨论哦,再晚老师会没末班车的。”

她正欲再解释,却听教室门前又来了人。

“宝贝稍等。”

来人是店长,店长家里来电,女儿发烧了,她来问今晚十音能不能帮忙负责闭店锁门。

琴行有琴房时租服务,此刻琴行内尚有两间钢琴房、一间电音排练室正在使用中按他们的预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闭店。

“没问题,我要怎么做?”

店长简要交代完了闭店注意事项,又提醒她别忘给家里去个电话。

“谢谢店长!我会的。”

“那一切就拜托了。”

“应该的。”

事实上,妈妈暂时还没有手机,她独自一人在家等十音下班。十音打算下月发了工资,就去营业厅为妈妈办一张电话卡。

然而店长的确遇到了更紧急的事情。人要知恩图报,店长是特别好的人,要没有她,十音得不到这份预支工资的工作。

十音发现对方依然在线,对话框里,学生在询问明天的课表。

“宝贝,我换个地方再和你说。”

学生:末班车不赶了?

十音捧了电脑去了前台,一边在翻看学员预约登记:“老师这里临时有了点事,末班车赶不了啦。我翻到了,下周起,你的陪练时间是一小时了?学校功课忙起来了吧?我们来讨论一下练习计划。”

学生: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继续练平均律?既然没人给你布置作业,我的建议是,我们重新排列后面的练习顺序。我把我老师的排序发来给你,按这个顺序练习,应该会让你对平均律有更系统的体会……”

距离闭店还早,排完后续的练习计划,十音无知无觉给自己下了个套,聊着就绕回了那个礼物话题。

梁孟冬毫不客气,在线甩去的,是一张唱片的封面图。

十音愣在当场,她说了大话。这么一张原版唱片的售价,足够她和妈妈一周的伙食费了。真的很肉疼啊。

“亲爱的,你这CD封面好眼熟,是……”十音不说话了。

孟冬知道,她现在打开了图片,看清楚唱片的封面了。

**

高一期末演出那晚,一月的s市下了第一场雪。十音穿了身黑色的露肩小礼服。

候场时吕宋宋指了指化妆间的方向,笑着低声告诉他:“真的很惊艳!”余十音已经蹦出来了:“我照完镜子,就想要赶紧让你看到,是不是特别好看?”她在他面前转着圈。

自大狂!

彼时还没对她表白心意,少年只嘲笑她傻,天寒地冻的,穿衣服不知道应季。

“你只说好不好看。”十音笑嘻嘻的。

他绕去她身后,状似轻蔑地瞥了几眼,反问哪里好看?

“看来你也不是很懂,告诉你吧,看到的人,都说好看。”十音对着镜子里那人笑靥如花,“首次合作,多多担待呀!”

“冻死活该。”

他笑得促狭,目光划过她光洁美好的颈。不然要怎么夸她,不可方物?

还是不说了,语言这东西,表达还是不如音乐。一出口,就轻浮了。

附中的小音乐厅,空调供暖确实不怎么样,观众贵宾席内,有老师窃窃在问身边的人:“这小钢伴是新生吧,不知道我们这里空调不好?谁的学生?和孟冬很有默契啊。”

“老刘的学生。”

“她披的西服是孟冬的?破天荒,知道怜香惜玉。”

尹老师去看舞台中央,那位只着了白色衬衣的提琴演奏者。

那老师还是有些好奇:“诶,不都说你这学生有洁癖?”

“你的学生才有洁癖。”

《春天奏鸣曲》是贝多芬的作品,这组曲子,作曲家当初是写给谁的?坊间佳话、传言纷纷,孟冬没有探究过,他少年时不喜欢这种明媚的大调。

但那年的音乐营,夏尔授课那周,大师当堂要求每个学生即兴演奏一段个人最爱的作品。孟冬选了《春天奏鸣曲》第一乐章,那时候他和余十音在一起,也就两个来月的样子。

在场的弦乐生皆哗然。梁孟冬这样一个酷兮兮的少年,可能不屑在一众同学面前炫技,可他标配的心爱之曲,难道不该是马勒、布鲁克纳之流么?谁成想,不过是这样的一支大俗曲。

那晚尹嘉陵正在孟冬电脑上导照片,嘴上有些自豪:“夏尔今天当众骂了一圈人,就没骂你,听说是有意收你,我觉得有一点示好的意思。”

“嗯。”

“原来是真的,那你会不会去法国?”

“应该不会。”

“因为余十音?”

梁孟冬不置可否,未来尚远,但尹嘉陵说的原因算一部分。

“喂,夏贝贝今天下课跑来打听,问你今年风格大变,难道是吃错了药?”

“哪里变了。”

“你自己说哪里变了?”

梁孟冬唇角动了动,想起那个人,终归是有了笑意:“滚。”

“我反问她,油了?轻浮了?人家一脸的仰慕,说不油不腻,技压四座!夏贝贝很疑惑啊,为什么梁孟冬会从一台外星机器,变成了落入凡间的神。”

“接着编,你不多话,别人会问?”

“天地良心!都是她的原话,我只说我们孟冬就是这样一位阳光少年呀,去年期末演出,他心心念念就选的这首春天……结果人家不信。”

“你不会直说?”

“哦,原来要我说,是不是恨不得到处炫耀你俩的合奏视频?”

“心眼没你多。”炫耀又怎样,那一段难道不是经典合奏?

嘉陵承认:“其实夏贝贝说她看过,她在我们学校有内线,有鼻子有眼,我只好招了。”

“嗤。”

“夏贝贝认识加加妹子。”

“知道小名?”

“特别巧,两家的妈妈年轻时在一个乐团,她俩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后来夏家才从w市去的北京。余十音琴拉得明明就挺好,怎么就改了钢琴呢?”

提及这事,孟冬心里涌起许多隐秘的快乐,那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妙牵绊。他面上却有几分讳莫如深:“不告诉你。”

电脑起了咳嗽声,右下角的q.q图标在闪,尹嘉陵凑近了看。

孟冬心情极佳,一手取来琴,一手去推开座位上的人:“回避一下。”

“啧啧,烧香赶出和尚,是不是人?”口气虽不情愿,尹嘉陵还是起了身,吹着口哨朝外走,“一天比一天早,加加妹子真贴心啊,练琴恋爱两不误,你俩也真绝了。”

“小名是你叫的?”这时刚巧连线成功,孟冬戴上耳机,对着话筒那头,“没在说你,谁让你起那么早的?疯了?”

那边的人咯咯笑:“我现在是全自动的!我的生物钟,它怕你太想我!”

“神经病。”

“不想我?”

“不想。”

“孟冬,说话要摸着良心的。”

孟冬瞥开眼睛,唇齿间略含糊:“明知故问。”

十音眼笑眉舒:“我就知道!你弱音器戴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

“停、停!你停下先调音!音不准呀。”

“胡说。”

“你不要这么瞪人,我脸上有调音器啊?是以为我隔得远好糊弄,还是你走神了?你的E弦音差了小半个频啊梁同学,很失水准的!”

余十音认真起来有点凶,眼睛瞪得圆滚滚。他凝望那双眸子,这一次是真的走神了。

仿佛是昨天。

**

泪是无声无息涌出来的,十音望着那张唱片封面失了许久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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