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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1 / 2)


x 葛玥第一次见到张曼丽是在顾昕大学同学聚会上。新天地一家韩国料理店。在座基本都是携眷出席。结婚早的二胎都生了。顾昕属于晚婚。张曼丽到得最迟长波浪扎成马尾穿一套黑色紧身小礼服款款走入。环状的耳环随身体摆动妆容精致。边走边向大家打招呼面带微笑地:“路上堵车不好意思啊。”其实周六中午不是工作日也不是早晚高峰再堵也堵不到哪里去。葛玥那时就想换了她肯定是不敢迟到的。气场没到那份上。放在张曼丽那迟到是压轴万众瞩目的意思。换成她便只剩下灰溜溜了。她悄悄问顾昕:“你们校花?”

“现在只要眼睛鼻子不缺都称自己是花。”

玩笑开得不伦不类。连葛玥都听出异样了悄悄问:“你是不是追过她?没追到?”顾昕顺着她“是啊被你猜对了。”葛玥便不提了。这话题没意思真假姑且不论就算是真的她也拿他没办法不能发嗲更不能生气。知趣打住才是明智。她夹了一根牛仔骨拿生菜包了蘸上酱递给他:“喏。”顾昕接过咬了一口瞥见对面张曼丽似笑非笑的眼神避开拿饮料喝不料呛了一下咳嗽起来。葛玥忙替他拍背又递上纸巾“慢点喝。”他猜这一幕落在张曼丽眼里应该是有些狼狈的。便推了一下葛玥“我没事。”葛玥听出他口气的生硬自觉让开些夹起一块五花肉也不蘸酱径直放进嘴里。张曼丽隔空向她举杯笑吟吟地:“——初次见面幸会啊。”

第二次见面是孕32周产检那天。她本来人瘦怀孕了竟像吹气球似的。身子格外重。产检通常是顾昕陪着。职称那事落空后顾昕一直精神低落。产检的日子请了半天假说好陪她人却懒懒躺在床上。她说算了“我一个人也行反正离家近叫辆车也就十来分钟。”朝他看。他没搭腔还是躺着。该是默许了。她叹口气一个人出门了。检查倒是挺顺利半小时不到便搞定。体重超了两周医生劝她控制饮食:“不打算顺产了?”又说:“下次最好有个人陪这么大的肚子你家里人倒是放心。”她笑笑退出来。她母亲打电话来问情况。她说一切正常。她母亲又问:“昕昕在边上?”她道“是”。她母亲松了口气“只要你们小夫妻好就比什么都好。”让两人过来吃午饭。葛玥忙说不了“他下午还要上班跑来跑去麻烦。”

葛父降职是上个月的事。没判刑全身而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却也令人难堪。办公室从12楼搬到2楼正厅变副科。还有两年便退休晚节不保。原先几套房子被强制处理只剩一套两室自住。狼狈到极点。丈人丈母娘前脚搬家顾昕后脚带着妻子搬出来。其实白云公寓的房子挂牌万紫园那套在装修也是外面租房子比丈人家那套还不如。关键是要表明态度一刀两断不至于但起码也是划清界限。至少上门女婿那层是万万不答应了。最可惜是尊邸那套。葛玥自己提出:“卖了吧住着有负担也不开心。”顾昕懂她的意思。房子也是与人相称的什么人住什么房子。到如今这般田地住了也是触心境。还多个话柄。每月的巨额贷款也是原因。没了岳父的支援小两口工资全贴上也不够。再找到当初买房的中介对方也很惊讶说交易不满两年光增值税就是五个点出头“一百来万等于白送给国家——”劝他们最好找个认识的下家先私底下交割等满了两年再办手续——“这样损失小得多。不过也有风险。你们自己考虑清楚。”最后还是葛玥舅舅出面找了个熟人买下比市场价略低些先付三成过户后再付清。已是极仗义的了。钱直接打过来。充一部分房贷。还不敢尽数充进去否则每月还贷依然是天文数字。到这一步当初买房多么欢喜现在卖房便有多么落拓。忒戏剧化了。

顾昕说去上班让她自己搞定午饭。“你去你妈家吃吧。”葛玥不好说刚才母亲邀饭的事含糊应了声。回到家煮饺子。这阵住在她祖父早年留下的一室户里老公房好在离单位近方便。等顾昕万紫园那套房子装修好再搬过去。与他父母同住她心里其实不大情愿。但也没办法。照她的意思再买套小一点的房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放在眼下也不敢多提。顾昕对她说先住一段再看“谁不想住新房子——”话说得有些悻悻的。她反过来安慰他万紫园挺好的“我小时候一家三口横着睡一张床不也过来了?”顾昕笑笑“原来你也吃过苦头。”她道:“以前过日子都差不多的。不像现在好的好坏的坏。”说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叹口气。日子越过越回去吃苦倒也罢了关键是不甘心。她还好些到底年轻要命的是她爸妈。超市兜一圈以前是不问价钱拿了便走现在挑挑拣拣半天拿不定主意。葛母从上月起开始记账拿本小簿子每笔都记下来密密麻麻的连买包餐巾纸都要入账。她三十多岁时去韩国割的双眼皮起初还好一过五十岁皮肤松弛了耷拉下来眼皮那里褶皱更多了一层双眼皮变三眼皮靠化妆撑着眼线眼影睫毛膏倒也炯炯有神。现在没心思化妆了上面三层眼皮下面三层眼袋皮肤灰黄陡地老了十来岁。葛父没了专车天天坐地铁上下班依然穿得山青水绿。年纪愈是上去愈是靠一口气吊着。气一泄人就塌了。葛父年轻时是充满斗志的一个人不服输谁知临老了竟是跌了一大跤始料未及地。但依然撑着“人家想看我倒霉我非要笑给人家看。”皮鞋每天擦得锃亮光可鉴人竟比之前更为讲究。葛玥觉得爸妈是走了两个极端但也没法劝劝了没用还伤人。

饺子放下去时不留神水溅出来手臂上立刻烫出两个泡。拿药箱找烫伤膏竟是没有。吃完饭去了小区附近的药店。平常倒也罢了孕妇总要额外留神些倘若发炎便麻烦了又不能打针吃药。买完药膏出来路口等红灯对面一家咖啡馆隔着落地玻璃赫然瞥见顾昕坐在窗前。不由一怔。对面那女人披肩长发一眼便认出是张曼丽。

很快转成绿灯。葛玥没过马路转身又往回走。逃也似的。绕个大圈回到家给顾昕发消息:“你在干吗?”他立时回过来:“上班。”她盯着手机屏幕想这男人若是后面再加一句诸如“你午饭吃了什么”“身体感觉如何”——她便原谅他。等了几分钟没动静。她忍不住又好笑原谅怎样不原谅又怎样。给烫伤处上药。腹中宝宝有动静这两脚踢得厉害从东到西该是翻了个大身。书上说要常与胎儿交流便坐下来拿过一本胎教书给这小东西讲故事。念了几句眼泪掉下来刚好到嘴里咸咸的。声音也成了嗡嗡的带着鼻音。却是不停有些倔强的。手抚着隆起那块始终保持着仪式感。

晚饭照例是在公婆家吃。正中一只鸽子汤是炖给孕妇的其余都是简单。苏望娣夹起两只鸽子腿放在葛玥碗里“吃。”翅膀给儿子。自己啃头颈。边吃边说装修的事地板铺得七翘八裂——“我不管让他们返工一块块拆掉铺新的铺到我满意为止。”还有卧室做的两只橱柜“这种木工实在看不下去一天不盯着都不行我跟他们说做得不称我心剩下的尾款想都别想。消保委再告一状你们以后不用做生意了。看谁还敢欺负我女人家!”整顿饭只她一人嘴不停另三人俱是沉默。顾士海听着烦了冲她一句“谁敢欺负你不要命了”。她抱怨:“装修都是我盯着还要买汰烧家务事一堆。你当你老婆是三头六臂?”葛玥听了忙接口:“姆妈我下班早以后小菜我来买好了。”苏望娣嘿的一声“算了吧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帮大忙了。”见顾昕一旁闷头只是扒饭问他:“这一阵单位里好吗?”顾昕面无表情:“蛮好。”她道:“同事间没说什么吗?”顾昕皱眉反问:“会说什么?管人家说什么!”苏望娣自知失言讪讪地说:“蛮好就好。”顾昕吃完放下饭碗拿着手机坐到沙发上。顾士海也站起来趿拉着拖鞋到阳台给几盆植物浇水。苏望娣大声唤他:“浇什么黄梅天就在眼前了日浇夜浇当心根全烂掉!”顾士海只是不理。苏望娣讨个没趣转回饭桌。只剩婆媳俩。剩下几口饭葛玥扒得飞快汤也一饮而尽:“姆妈我来洗碗。”苏望娣没好气地:“你吃得那么快做啥又没人拿枪在后面赶你。我洗!肯定是我洗!啥人生来啥样的命逃不脱的!”后面这话是讲给两个男人听。两人动也不动没听见似的。一拳打在空气里说了也是

白说。

“要去翻翻皇历最近肯定犯了什么。顾家门这样倒霉。”洗碗时苏望娣对葛玥道。

葛玥嗯了一声。苏望娣不停:“昕昕他二叔家最惨人都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换了我真正是不想活了。”这话不好接口。葛玥只是听着。苏望娣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昕昕这次落了空到底年轻将来总有机会。跟那边比起来还有个盼头。”这话依然是不好接口。葛玥轻声说了句“阿嫂可怜”。是说冯晓琴。聚餐停了几周上次见她还是骨灰迁入墓地那日脸白得吓人。站在葛玥的角度便额外留意她与婆家人的关系。不论顾士宏还是顾清俞那天都没怎么搭话。敌意是显而易见的。忍着不发作罢了。夫妻吵架本是寻常但丈夫追出去一脚踏空摔死了。情况便完全不同。日子难过了。婆婆最后那句“跟那边比起来还有个盼头”葛玥拿来自我安慰——丈夫跟别的女人喝咖啡总好过翘辫子。这么想虽然不厚道却也是大实话。记得高考那阵她父亲拿了张纸贴在她写字台前上写“我荒废的今日正是昨日殒身之人所祈求的明日”。据说是哈佛的校训。那时觉得忒晦涩了。便是劝学也不至如此剥皮拆骨。现在再想读书和过日子其实是一样的有比照才有动力。“别做那个让人同情的对象。”她父亲常这么说。是盼着她性子再硬气些。其实各人生来的脾性哪有那么好改。好在有父母替她铺路从小到大倒也没怎么吃过亏。降职处分下来那天葛父把女儿拉到身边:“以后要靠你自己了——”她心里一沉那瞬觉出某种压力以往从未有过的。但也只是一时。混沌惯了也不及

反应。

冯晓琴打算起诉楼下邻居。楼道公共区域居然放了一整块玻璃“死人他们有责任。”她说得斩钉截铁。法院传票送到邻居家把人家吓坏了找到顾士宏“我们不是存心的呀——”顾士宏劝冯晓琴撤销起诉。冯晓琴翻来覆去只是那句“死人他们有责任”一字一句地像念咒。顾士宏看她神情不敢跟她硬碰硬去找顾清俞商量。顾清俞也觉得棘手“她铁了心要告我们也没法子。”顾士宏跺脚忍不住气苦:“她想要做什么!家里已经一塌糊涂了还要把楼上楼下也弄得鸡飞狗跳吗?”

顾清俞觉得她是想讹钱。但这话不好开口。旁敲侧击找她谈了一次说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大家一起商量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提。冯晓琴反问:“我有什么困难?我的困难就是死了老公想讨个公道。”顾清俞那瞬有些火大想说“你老公是怎么死的你还有脸去坑人家”?自然是忍住了。愈是这种时候愈是不能闹开否则就散架了。也让旁人看笑话。但脸色是难看的扭头就走。“让她去告吧”她对父亲说“她自己不怕丢人我们怕什么。”

很快开庭。冯晓琴提出的赔偿条件是:一元钱。还有当庭道歉。邻居松了口气被弄得一惊一乍回去就跟顾士宏道“吃不消你儿媳妇”。法庭上冯晓琴站得笔直受了邻居毕恭毕敬的九十度鞠躬“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一元钱硬币双手奉上。冯晓琴接过放进口袋。“她想我们道歉直说就行了哪里不能道歉非要闹上法庭。还有那一元钱诉讼费加起来倒要几百块。她图什么呀?”邻居一副想不通的神情问顾士宏。顾士宏无言以对只好反复说“不好意思”。邻居也是厚道人觉得内疚拿了两万块现金再加个硬币放进一个白信封让顾士宏转交给冯晓琴“收下我们也安

心些。”

冯晓琴不肯收。信封退回去。“收了这钱别人会说我赚死人钱。我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但也不想被你们上海人看不起。我只是想讨个公道。谁的责任谁自己要拎清。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嘴巴上不说心里也要清楚。”人对着邻居话却是说给旁边的顾士宏父女听的。出事那天的情形是禁忌。人都不在了再去争孰是孰非又有啥意思。也没精神。冷静下来顾清俞也反省过那番话本来没错放在那时候就成了导火索。是赶巧了。或者说是不巧。倒也怪不得人。但理智上想通情感上又是另外一回事。这辈子和这女人是不会有笑脸了。连敷衍也做不出来。顾清俞对着父亲一条条分析:

“她是小老虎的亲妈孙子是嫡亲的以后怎么相处您自己要考虑好。她这么年轻别说将来嫁人是免不了的就是现在她要搬出去单过也只好由着她。财产怎么算房子怎么分都是早早晚晚的事。要想在前面免得被动。”

“我只要你弟弟能活回来。”顾士宏眼泪流下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得摧肝裂胆。

“还有我呢。”顾清俞抱住父亲。眼圈也红了。

顾磊的遗像放在客厅橱柜上。还是前几年拍的。给他介绍工作填的申请表上也是这张。细眉细目极和顺的模样。那时王经理看了便说:“你弟弟和你长得不像。”她道:“怎么不像亲弟弟。”加上一句“人我是交给你了千万关照。”

这些年她一直替顾磊担心。她做那行圈子里都是人精刚毕业一个个老江湖似的。也难怪。弱肉强食的社会不穿上盔甲全副武装早晚是个死。看多了那些再看自己弟弟真正像个小绵羊。用时下流行的话叫“人畜无害”。记得一次跟冯晓琴闲聊这小女人话匣子打开到后面便有些过头“你们上海人也就是吃老本国家要是哪天把户口和高考政策放开不用几年工夫你们统统完蛋。”她也不生气“这话有点道理——”冯晓琴跟上一句:“阿姐你不会。就算全国人民都没饭吃你也照样住豪宅吃牛排。”三分讨好七分真心。顾清俞笑笑“行啊只要我有饭吃你和顾磊还有小老虎就饿不死。放心。”冯晓琴道:“不是阿姐顾磊只好去当看门的。”这话是感谢的意思但听在顾清俞耳朵里弟弟被看轻总归不大舒服。“顾磊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她努力把话说得和缓“我希望他过得称心如意。谁要是欺负他我就跟他拼老命。”她对着冯晓琴露出微笑。

“拼老命”——这话她跟施源提过。就在顾磊追悼会那天晚上。白天泪流尽了晚上倒一点点冷静下来。她一脸正色地对施源说想找个黑社会让那女人吃点苦头。施源说那就去吧“老西门那边有明码标价一条腿多少钱一条胳膊多少钱。”她朝他看“我不是开玩笑。”他劝她:“生死有命。覆水难收。”她恶狠狠地把他伸过来的手打掉:

“少在我面前说这些一套套的。成语我也会。恶有恶报替天行道。”

接下去倒是比想象中平静许多。顾士宏做好准备儿媳分房、分财产吵吵闹闹。自己先想开身外之物况且法律上也挑不出毛病。且都由得她。好歹也是儿子的老婆孙子的妈。顾士宏甚至还想过真要怎样带着老娘搬到黄浦区离开这块伤心地也好——谁知竟是波澜不兴。顾士宏依然每天晨起买菜回家早饭她备下顾老太喝粥他中意韭菜饼她与小老虎吃牛奶鸡蛋。送儿子上学后她回来简单收拾一下房间择菜准备午饭。下午她通常会出门顺便再把小老虎接回来。准备晚饭。小老虎一周有三晚要上辅导班她负责接送。孩子本来也是她一人操持现在没了父亲说实话也没区别的。日子便是这么残酷多一个少一个别说外人感觉不出便是自己家里纵然一时砸出个洞不多时亦能填上的。铲平了踩实了面上也看不出两样。心里的洞填补时间稍长些但终不是一世的。顾士宏想父子间尚且如此夫妻更不必奢求。世间的事想到这种地步豁然是豁然了却也是另一种无奈。干脆得过了头。釜底抽薪的活法。

闲暇时还是找张老头聊天。湖心亭光线昏暗两老头各自横坐一边倚着柱子腿摆成一条直线双手敲打两侧肝胆经。酸酸麻麻咝着气。聊俩人的天诉各自的苦。张老头说前几日报了警。好好的他女人突然失了踪算算东西随身只拿了张公交卡。这更糟糕坐车还是坐地铁或者叫出租一点摸不到边。看摄像头走过地铁站没进去。公交站那边人太多画面又差看不清。警察让张老头提供线索有什么亲戚朋友最可能去哪里。他把能想到的地方都说了全落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又报到电台。次日总算有了回音。有人在嘉定一家医院附近看到一个老太相貌衣饰都对上了。匆匆赶过去果然是她。神志竟也清醒了说正打算坐车回来。老张问她去那么老远做什么。她说要问问医生还有办法没有中药再配几服吃吃看。

“就是那家医院当年查出她不孕。”张老头告诉顾士宏。

顾士宏“哦”了一声。没让惊讶露出来。之前一直当他们是丁克。到底不是。其实也该想到的那样年纪的人又有几个能潇洒到那种境地。儿女是根。中国人都信这个。

“她只当她还是三十多岁呢昨天说我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孩子生出来该叫你爷爷还是爸爸呢?”张老头嘿的一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傻倒也算了这样一半傻一半好的叫人吃不消。思路跟不上要得精神分裂的。”又道“——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昨晚睡到一半忽地爬起来倒把我吓一跳。问她做什么。她说支付宝、股票还有两个p2p的理财账户密码趁现在还记得要赶紧写下来。免得将来钱取不出来。”一朵云飘过遮住月亮。连仅有的光影也暗了。看不出他神情听声音像是带笑夹杂几声叹息。

顾士宏也说自己的痛。从顾磊出生那时说起——“老法讲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孩子虽然弱一些但我一直存个念头傻人有傻福老天爷顶顶公平这头缺的那头说不定会给他补上将来倒未必不及他姐姐——”说到这里停住借着呼吸把哽咽声压下。索性又笑笑“怪道现在都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娘胎里就落后被他姐姐抢了先分量也轻了半斤生出来像个小老头皱皮疙瘩眼睛几日都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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