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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局面(1 / 2)


老将军精气神?还挺不错,浑不在意那让他生命垂危的伤口,挣扎着?招了招手,吆喝儿子过来?:“过来?坐,杵那老远干啥?”

戚文澜磨磨蹭蹭走近几步,耷拉着?眼,没作声。隔了半晌,才低声问道:“想吃什么吗?您几天没进食了。”

戚老将军摇头,然后放轻了声:“再过来?点,让我看看。”

戚文澜索性单膝跪在床榻旁。他轻甲短袍,行动起来?铿锵铁鸣,尔后嘟囔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高?束马尾,唇角干裂,招惹小姑娘眼的张扬意气微敛,换上更冷重的沉凝。

只有眼里?还是?年少时的光亮骁勇。

戚老将军忽然说道:“墨林啊,我希望你顺遂,我更希望你开心。”

戚文澜任由他爹宽厚粗糙的掌心,哄小孩般拍了拍他脑袋。

生怕他爹臂上刀伤撕裂,小将军弯了弯挺直如松的背脊。

“以前爹总逼着?你从文,现?在爹只想你成人。”戚老将军声音很轻,“你不是?那块料,你不想入仕,那咱就不走,没事的。世间道路选择,并无?好坏之分。向前走,无?论坦荡大道,还是?崎岖歧途,都是?你自己的道。好好走下去,结局不会差的。”

戚文澜小时挨的训讨的打?,十有八九是?因为爬树摸鱼不读书、遛猫逗狗气夫子。

他总以为铁血冷面的父亲说一不二?,万分不满他离经叛道,甚至早年他赖着?再次去边关时,吹胡子瞪眼不搭理他,也不给他兵权人脉,任由他从小兵做起往上爬。

他没想到?会从他爹嘴里?听到?这种……堪称温情的话。

大字不识几个的兵痞子似乎也不会说大道理,憋了一句已?属难得,和幼子相对无?言半晌,继而问道:“你娘和姊姊近况如何?”

戚文澜闷闷地道:“都挺好的。娘的眼疾大好了,视物无?碍。阿姊整天儿围着?陛下转,她也自得其乐。娘还在唠叨你中秋佳节的,都不晓得回家。又不是?非得要您给我镇场子,我老大不小了,还得躲您身后,丢不丢人。”

“不丢人,这有什么丢人的。”戚老将军淡淡地道,他声音越来?越轻,剧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最后几句话,“记着?,这条路你要么当?初就不走,要么就给我走好!边关万里?防线,今日尽交你手——你临阵脱逃心生胆怯了,滥杀无?辜肆意妄为了,咳咳……这才丢人……”

戚文澜被他爹急转直下的伤况激得脸色一变,猛然扭头喝道:“郎中呢?!军医呢?!快进来?!!!”

戚老将军却死命抓着?他手臂护腕,轻问:“听明白没有?墨林?”

戚文澜死死咬唇,拼命把眼泪挤回去,假装听不到?他的托付之语,放狠话:“不想我长?歪,就一直看着?我啊!”

寻声而来?的军医慌不迭地凑上来?,给老将军诊治。

老将军“嗤”了声,挤出一个笑:“没人能决定影响你长?成什么样。师长?也好,亲友也罢,甚至皇权在上,道义在旁,都不能论断你的人生……好好走下去,爹会永远看着?你的。”

又问道:“……咳,明白没有?”

戚文澜神?魂分离地听了个诘问,满脑混沌,闭眼点头。

外面风声更甚,夜间旌旗撕扯刺啦,裂帛断弦般惹人心烦郁闷。

他只感觉闷鼓般,一下又一下,撞击心间和太阳穴。踉跄后退了一步,看着?周遭仆从、下属和军医,忙不迭地围绕在床榻旁,有种魂魄不知何处漂泊的茫然失措。

戚老将军的这小半时辰清醒,更像回光返照。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他昏迷之后,戚文澜不敢再留在房内,快步走出军府,登上城楼,遥望神?州大地。

辽阔国土上黎民?安居,千家万户灯火渐染,在秋叶簌簌而落声里?更添宁和。

倏然几点突兀的银光闪入戚文澜眼底深处,他瞳孔猛然一缩,情绪尚处于低谷萎靡,身体却先一步脱口而出喊道:“敌袭——”

那点银光是?身披铠甲的轻骑步兵,在遥远山坡拐角处逆月光而来?。下弦月已?如弯勾,月色极淡极朦胧,平地山峦的草木川流都裹上浅淡白霜,黯淡得很。

唯有其中那汹涌潜行的军马,整装有序,举止间似能听到?铿锵兵戈。

戚文澜那鹰隼一般的眼眸眯了眯,确认并未看错后,果断斥令吹号角的小兵。

幽咽号声飘荡于秋夜的沧城之上,大齐的兵马同样蠢蠢欲动起来?。

戚文澜转身下城楼,准备清点人手,军医正巧惴惴不安地向他走来?,道:“小将军,将军他又睡过去了,您……”

戚文澜摆摆手,道:“看顾好老爷子,再醒的话逼他吃点东西。”

说罢向军营赶去。锋锐地像把刚被粗糙试刀石打?磨过的利刃。

连夜来?犯的东燕十万奇袭兵像定海神?针,定住了戚文澜漂泊不定的三魂七魄。

他无?暇顾及更多了,顺着?命运汹涌逆流而上。

即便心知肚明他爹也是?被象征性抢救医治一番,鬼谷谷主来?了都无?力回天,也没有那般惶恐不定。

好似秋日过去,冬日会来?,然后春季再盛,是?自然而然的新?旧交替。

老将军的丧报和东燕举军来?犯的消息,同时抵达帝都。

那日望都下了一天一夜的雪,起来?时满眼都是?刺目的白,缟素般横铺大地之上。

“今儿初雪来?得真早。”叶竹撩开竹帘,朝窗外探去,对坐在太子府回廊前的谢重姒说道,“这还未正儿八经入冬呢,尚算秋末,去年这时还热着?嘞。殿下,您不冷吗?”

“落雪没有化雪寒。尚可。”谢重姒抬头看向远处昏沉的天,就着?寒风用完早膳——

她执意如此,叶竹劝了几遍也没再敢吱声,只是?说道:“温远大人在候着?呢。”

谢重姒淡淡地道:“老温啊……来?负荆请罪的吧?为着?那句误判的‘毛毛雨’。不干他事儿。任谁也不会猜到?,东燕民?生凋敝这么久,还会穷兵黩武。更猜不到?燕皇丞相在此,还敢相战,不把卿相朝官性命放在眼里?。常人料不到?疯子想法,又不是?我们‘凡夫俗子’的错。让温老回吧,这大冷天的,别把他老寒腿给冻出毛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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